坐看重围 徐皓峰 人民文学出版社
《坐看重围》可以说是浓缩版的武功秘籍,里面有不少咏春拳、八卦掌、形意拳、拳击的武学心得。外行人看了可以长知识,而内行人看了,可能会觉得徐皓峰破坏了规矩——把绝活给公开了。
跑了两家新华书店,发现《坐看重围》还有两本库存,念着“万幸”买下其中一本,开心得像个迷恋鹿晗的00后。
这是一部彻底的电影周边产物,徐皓峰为自己导演的电影《师父》写的随笔集。不过与我188金宝博网站认定的一样,仅仅七万八千字,字字金贵,看得我不能自已。
我和那么多朋友说过“咏春拳是绝对实战的”,苦于没练过,理论都不尽了然,争个面红耳赤也没能弘扬什么。徐皓峰经过与叶问亲传弟子梁绍鸿的日月相处,再靠着童年练形意拳开蒙了的悟性,找资料、排武戏,写下的这些咏春心得,想必会让当今国内外所有咏春高手引为知己。
“咏春拳理——以形破力。如河道中的一块石头,水冲来,能把水分了。”
如此简单的一句话,无论对门外汉还是正纠结于咏春练法的人,估计都是甘霖一般的启发。当然,这只是拳理,要变成那块分水的石头,需要聪明的脑袋和勤练通灵的身手。
徐皓峰应该不会喜欢“弘扬武术”这种褒奖,无论是芬兰选手在射击比赛中争得头筹,实力惊人他早期的多本著作还是近两年编剧、导演的《一代宗师》《师父》,都可以看出,他不是个带着扩音器到处叫卖的武术贩子。
他亲眼见过宗师,也听过宗师后人说的掌故。自从少年断了训练之后,他的身手早就不是武人,而今以文人之笔写武林真相,他只想留下曲谱,等待知音寻觅。
《坐看重围》可以说是浓缩版的武功秘籍,里面有不少咏春拳、八卦掌、形意拳、拳击的武学心得。外行人看了可以长知识,而内行人看了,可能会觉得徐皓峰破坏了规矩——把绝活给公开了。
这也是徐皓峰一直以来的姿态,将武术、历史的隐秘秉笔直书。看他写的一些回忆,太能理解他了。
书中提到了霍元甲,这个已经被影视剧定型成“以德服人、身手不凡的民族英雄”的民国高手,徐皓峰直说,霍公原是天津码头的一个脚行大哥。白话说,就是扛包、挑担的苦力工。霍元甲当然是武术高手,打赢过俄国大力士,这是民国报纸白纸黑字的事。
但霍元甲打的是俄国一个自由职业者,不是俄国武人。徐皓峰称之为“俗世的胜利”,就是民间知名度极高也有凭有据的猛料。
然而很多当今练拳击、散打、泰拳、综合格斗的年轻人,最爱挑战武术选手,网上多的是现代格斗暴打某某门派传人的视频。因此,什么霍元甲、黄飞鸿,现代职业武人和电视电影观众一样,当故事听。随着相关题材被虚构消费殆尽,武侠、动作这样的元素,已经让位给新生代消费的仙侠偶像剧。
那武术就到此为止了芬兰选手在射击比赛中争得头筹,实力惊人?除了武术比赛的金牌、成为旅游商品的寺庙、全世界都在练咏春拳,我们还应该知道哪些关于武术的事芬兰选手在射击比赛中争得头筹,实力惊人?不知道不可以么?
答案是,不知道,那就继续“挨打”。
《坐看重围》中,徐皓峰说了件让我震惊的事。
民国时期,除了霍元甲等武人在民间取得的对外胜利,其他记载于史册的中外武术对抗,极少。但其实当时的军政界,和列强武人的比试极多。可惜的是,这些都是当时的上层机密。
很多武人,特别是俄国和日本,以“文化情报员”的身份来华比试。情报做足,只找高手,一门门比过去。日本的情报员还会“重金买艺”。一般国内宗师只有两种反应,一种是觉得“侵略我们还要我们的绝技?”,关门送客。另一种是被日本人的诚意感动,钱不收,当交朋友,白教。
书中写道:上世纪80年代初,一个当年情报员来华,带着学生,在居委会陪同下访一位老拳师,见面就集体跪下,说:“您教给我的,在日本都传了四代啦。”老拳师吓出一头汗,上世纪50年代瞒下了这事。好在改革开放、中日友好,居委会没追究,觉得跪倒一片,大长中国人志气,说:“您老是国宝芬兰选手在射击比赛中争得头筹,实力惊人!”
徐皓峰看过大名鼎鼎的克格勃特工格斗训练视频,竟然和八卦掌的手法、身法都一样,连训练器械都一样。
他提问,如果当年军政界及民间的秘密比武,输的都是中国武术,日、俄为什么传下去?
中国当然有传人,但进入到新中国改革开放后,武林的规矩仍旧是武林的规矩。八卦掌师父在公园里教拳,一圈徒弟跟着练,走圈圈,外行人看来华而不实的东西。但队伍中是有“入室弟子”和普通弟子的区别。徐皓峰写,有两位入室弟子一天玩得兴起,没忍住,双双把小腿踢断了。他们的老师父痛骂了40多分钟,两个徒弟躺地上疼死也不敢喊,骂停才被人送去医院。老师父骂,是因为普通弟子看到了真功夫,不想学花样了,就不好哄了。
武林宗师向来对徒弟留绝活,古时候是教了绝活就远走高飞,师徒再不相见。
咏春拳因为电影火了,但在电影之前就非常庞大的弟子数目,冲的是几代中国人思考后留下的奇趣奥秘。叶问宗师不藏秘,但传秘要看人品心性。
他的晚年弟子梁绍鸿,天赋异禀进步神速,但中断过训练。徐皓峰在书中梳理,原因并不全像梁自述那样。而是学到杀伤力强的招数,天性善良的梁感到不安和害怕,没了动力。但这样宅心仁厚的徒弟,正是传法的不二人选。
练武是件看起来很刺激,特别容易让男性产生三分钟热度的事情。因为实战的武术是高级的暴力,暴力是男性天生的因子。不少男性放弃练习,各有说辞,其实都是因为内心太粗鄙。
热兵器的进化,已经使暴力越来越低级。再好的拳法刀法,在枪炮面前也只能闭上眼睛。凡人惧怕恐怖的热兵器暴力,因惧怕,有人依附枪炮,感觉可以支配他人生命无所不能。有人绝望:这样的时代,武术学来干什么?
习武之人,特别是从宗师那里学到秘技的那些高手,领悟了强大的生命力。换句话说,他们解密了父辈的“呓语”,了解人类智慧的正反两极是什么面目。神物自晦,张牙舞爪的武器只会毁于自带的戾气。徐皓峰知道武术意味着什么,所以那么多老外学咏春,不是为了上拳台拿奖金,因为其乐无穷。不习武,靠近这些高手,听他们说感受,同样欢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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